发布日期:2025-04-12 17:12 点击次数:71 |
刘小枫可能对我构成重要挑战
(摘录)
李泽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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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7年,李泽厚与北岛、刘小枫、甘阳、林道群、罗多弼(从右到左)在瑞典
01
摘录一
本文节选自:《当“情本体”面对基督教精神》,收入《李泽厚对话集·中国哲学登场》(中华书局2014年版),编者对部分语词做出技术性处理。
刘绪源:你曾经说过,有些人对你的批判动摇不了你,但刘小枫却有可能构成挑战。这是从基督教哲学的角度上说的吧?
李泽厚:是这样。为什么刘小枫会构成重要的挑战呢?刘小枫是“代表”基督教教义批评中国传统,他的一些很重要的论点,我认为恰恰是正确的。比如,他说:在中国,人的地位太高了。人,应该跪在上的面前请罪。
确实啊,在中国,人的地位就是比较高。
刘绪源:不过他这些批判,和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解放思想,也是相关的。因为当时“闻隔”刚过。在“闻隔”中,人不知道“怕”,也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“爱”,却渴望“造反”,搞“打砸抢”,无法无天,没有敬畏。所以他的《我们这一代人的爱和怕》这样的文章和观念一出来,就让人感到新鲜、新奇,也深入到人心深处,让我们看到了自己心灵的缺陷。
李泽厚:对啊,所以九十年代,刘小枫在大学生里有很大的影响。基督教的精神,正好弥补了我们这里的缺憾。中国传统无论是老传统还是革命传统,有各种牺牲精神,就是缺少那种狠狠鞭打自己的肉体来洁净灵魂的作用。在中国传统中只是斋戒沐浴这样非常轻度的禁欲措施而已。中国需要理解甚或吸取那种异常纯净、圣洁的情感,希望基督教的传播在这方面对中国心灵即文化——心理结构能有所助益。其中,特别是以个体绝对孤独为基础、与中国人情迥不相像的上述情感,如何及如何可能被吸收融入,便是在实践和理论上值的关注的要点。对鲁迅从这个角度做比较、深探,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。
……
刘:你前面说过,中国有一种天地人的三角关系,那为什么中国的zhuan制主义特别长久,特别残暴呢?
李:也不见得特别残暴。西方古代也是非常残暴的,罗马角斗场、中世纪大规模烧死巫女不残暴?直到近代以来,才走向文明。中国传统政治,士大夫可以和皇帝唱对台戏,可以上书,可以有清议、廷争,在皇帝面前,不同意见可以互相指责。戏曲里还有打龙袍哩。它们都有一些合理的,削弱、控制皇权的成分。所以钱穆大讲中国并不砖制,当然他又讲得太过分了。
02
摘录二
本文系李泽厚和刘悦笛2014年1月4日于科州波斋的对话,原载于《李泽厚对话集:廿一世纪(二)》(中华书局2015年版)
如何看待刘小枫之变
刘:看来,“情感主义”在中国一直有感性传统。
李:刘小枫变得很厉害,是从《诗化哲学》开始的。他最有名的还是《拯救与逍遥》。那时候,连刘再复都着迷了。那本书使很多人都着迷的。
刘:“着迷”,这个词用得好。
李:但后来一看,高度就没有了。现在看,他最好的书,还是那本书。后来的再版,他说是修改,实际上是重写过。我把两本书对照比过,发现完全是重写。但是,再怎么重写,他的基本的东西没法变。他原来从孔子、庄子、屈原直批到鲁迅,全部被他否定掉了。后来他觉得不能这样极端了,但基本观点在那里,都骂了,屈原、鲁迅也不行。“反传统”那是反得最厉害的,现在却又大讲中国传统。所以我讲,如果写本书,就把他前后讲的引出来,对照一下。但没人干这事。写本书,写成学术专著,会有学术价值的,就讲刘小枫,从他第一本书开始,就从他的文字里面梳理一条线出来,很有价值。但就没有人做这个事情。
刘:会有的。
李:不会有的,不知道研究刘小枫有价值。我如果年轻30岁,我做这个事。
刘:“80后”会做这个事的。
李:申请不了项目,又没有导师同意。
刘:刘的“粉丝”倒可能先写出来一本。
李:“粉丝”倒是可能性大,“粉丝”就写他好嘛,没关系。因为你的书写得好,会写得很深刻,而且站得住脚。要花时间,浮皮潦草是不行的,要认真看他的东西。发现他的思想矛盾是怎样转弯的,一步一步怎样变成这个样子的。因为他的“国父论”不是突然出来的。
刘:您开始说到重点了。
李:刘讲过朝鲜战争,大肆赞美。又讲过卡尔·施密特(Carl Schmitt)。讲施密特时引过毛泽东,把两人联系在一起,这是有条线索可循的。他那么喜欢施密特,跟他喜欢毛泽东是联系在一起的。而施密特是纳粹的,基督教恰恰也是主要是杀犹太人的,这些都可以联系起来,写一篇很好的文章。
刘:会有人写的,您放心。包括对您的梳理,也都会有人做。今年又有一篇做“情本体”的博士论文。
李:如果写刘小枫的这本书能出来,对中国学术界是有贡献的。但对世界学术界没什么影响,因为刘小枫这个人国外不知道。刘小枫因为他变化很大,从一个基督徒,走向了“国父论”。
刘:对。
李:他说我是救人不是救中国人,是和这个世界相脱离的。所以,我不是讲那个手吗?
刘:拉着他的手的,不是上帝,而是猿猴。
李:很多人讲,你这个太厉害了,我就只这一句话。
刘:之所以被批,可能也是因为引了您这句话。
李:那样一个主张离世的人,居然走向“国父论”,变化太大了。把这个变化的过程写出来就很好。这不很有意思吗?可以写出一本很有意思的书。
刘:一定会有人做这有趣的事的。您真得寄望“80后”、“90后”这一代。
李:我也不寄望了,对“50后”包括对刘小枫也寄望了,没什么结果,还能寄望多久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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